【周叶/ABO】识归舟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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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那样说，接下来一周叶修都忙得没找到时间把金鱼给他。黄少天生病去检查了次，原来是以前一直用的抑制剂该换了，他重新配了个别的牌子的，回来时生龙活虎，整栋楼都是他夸张的笑声。
周泽楷也想不出他怎么偷来的闲，急诊忙的什么似的，开工第一天他却愣是在自己边上晃悠了一个白日，先是让他也记得去体个检测下信息素分泌，后来又关心起他的八卦。医院里最近有几则传闻在发酵，猜他朗和的状态是不是跟谈恋爱有关，对象又是如何的人，不乏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故事，只没人像黄少天这样明着搬到台面上讲的。
黄少天呸出片瓜子皮，“真不愿说说？”
他在录病历，内网速度感人，右下角的进度条老牛拉车似的半天还没跑满，周泽楷抬了下鼠标，先前急风骤雨一样的连环问都没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现在黄少天都明显玩累了，页面加载完毕，他将信息逐次输入，心平气和，只眸底亮得像放了两片琉璃瓦，晃到对方眼里，倒像得意洋洋的炫耀了。
酸得单身狗一阵牙疼，黄少天道：“你太小气了吧，满足下群众的好奇心都不能吗？”
叶修日后来找他的机会只多不少，想必同事能经常看见，周泽楷确实不愿多费口舌。他讷于言语，要描述心悦之人的好，千万句话都不嫌多，可要他真说出来，还是难了点。
周泽楷一笑，“以后介绍。”
“哎你说的啊，”黄少天打了个响指，正好拷机响了，他把垃圾扔掉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豪情万丈地拍到桌上，“喏，代班的回礼，不用太谢我！”
是张附近极具名气的餐馆的会员金卡，店子平常很难约到位置，凭卡可以随时订位并且享受到一定比例的折扣。周泽楷拉开抽屉放进去，想了想给叶修发消息。
这天又是一个二十四小时班，周泽楷查完一趟房之后就回屋，大概十一点刚过响起两下敲门声，周泽楷一扭开把手就怔住了，走廊夜间的光显得偏橘调，涂料般地在叶修脸上刷了一层，对方一笑就像橙子似的由内到外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叶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周泽楷，“别堵门啊，让哥进去。”
周泽楷往边上侧身，叶修拎着袋子迈进来打量了下办公室的布置，他以前去医疗单位出采访的时候见过几个主任级别的，周泽楷是年轻医生，谈不上去够行政层的资历，但哪怕以挑剔的眼光来审视也能自装潢上看出他受重视的程度。
叶修到角落拉来一把椅子，甫从他进门起周泽楷的视线就死死黏在自己身上，他把塑料袋里的两三个饭盒掏出来，听见对方问：
“怎么找到的？”
“哦，你说你办公室吗，”叶修揭开其中一个盖子，“我找了个医生问的，热情倒挺热情，就是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吵得要死。”
......也只能是前两日还在穷追不舍发问的黄少天了。
见周泽楷神情有点游离，叶修犹豫，“不合适？”
他忙回过神来，“没。”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周泽楷怕叶修误会是自己在责怪他过来没打声招呼又劳扰了别人，赶紧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他说，“你过来，我很开心。”
“有不满也给我都压着，”叶修调侃他道，“这可全是本人亲自下厨做的，又跋涉这么远给你运过来，多贴心小棉袄呐，我都被自己感动哭了。”
“前辈......做的？”
“当然，”叶修分他一双筷子，“我还能造假不成。”
他们工作室这五六天忙得昼夜颠倒，两个人连说说话都只能通过社交软件，而医院又总能给人一种隔断感，周泽楷回消息带着时间差，但没事情做的话，又忍不了把聊天记录往上拉，借由那些零零总总的绿色对话框思念对方。
恋爱都是如此，断没有离开谁就要死要活的道理，只是有了另外的个体介入生命，就像泡腾片楔进心脏，在血液中升起咕噜咕噜的白沫，每一天里都能谱成酸甜乐府。到了这一步周泽楷也明白将近三十而立的年纪，欲擒故纵或者口是心非那套把戏对两人来说尽是虚妄，就比如今天，他很想叶修，或许叶修恰恰有同样的感受，于是不管再晚也能来到自己的身边。
当然叶修这顽笑话已经有点邀功的意思了，那种嘴角上扬的表情说得上分外可爱。快到后半夜周泽楷确凿也饿，拿开蒙着水汽的饭盒盖子，肚子就结结实实地叫了一声，引得叶修促狭地眯起眼睛又笑了起来：
“你吃就是，我不会同你抢的。”
周泽楷土生土长的S市人，饮食习惯偏甜口，大夜间油腻的辛辣的这些也吃不得，叶修掐着定时煲了罐皮蛋肉粥，配了一两个菜。
“算好吃的吧？”
大概因为他来得很快，粥还比较烫，料放得特别足，生怕喂不饱人一样，搅拌了下就有碎肉和切成小丁的蛋从碗底冒上来。周泽楷自己吃了几口听见叶修在问，满满舀起一勺，先在嘴边徐徐吹了三四下再递过去。
叶修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含糊地，“嗯，果然我技术不赖。”
“前辈会做饭了。”
“那是，”叶修伸了个懒腰，他这种偶尔加班的还是比不上医生们，免不了生物钟影响，在这个节点开始犯困，“大不列颠的东西你想不到多难吃，瞎捣鼓捣鼓都能比他们专业厨师的水平高。”
他用手掩住哈欠，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和蓝牙键盘，iPad用支架摊在桌上，专注地写着什么。
叶修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和周泽楷到外面去，饿了从酒店醒来就点外卖，径直送到房间门口的那种，苏沐橙加过一个美食研究社，喊叶修陪自己去，听她说也就跟上家政课差不多，能学学做吃的，叶修每回都以“带上我怕是要把你们厨房烧了”的借口拒绝掉了。
周泽楷回忆起这些，脑海里显出叶修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从超市的货架上辨认出不同种类的果蔬肉类，扶着手推车排队结账的样子，前后左右都是年龄参差、样貌大异的人，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叶修。”
“说。”
“做饭，我也能学。”
“啊？”之前做的专题在网上反响热烈，有效促进了管理部门对受波及群众的安抚措施，喻文州杂志社那边打算让他们团队把稿子再改改，弄一份更加详细的图文记录进行刊载，兴欣当时在现场的拍摄能顺利进行，其中少不了他联系了一位姓韩的警官疏通关系，叶修既承情，自然也答应下来此事。他正在对新鲜出炉的二稿做审核，周泽楷这一茬来得没有首尾，委实令他发了下愣。
“哦哦，你说这个，”他反应过来，摆了下手，“没必要啊，你不讨厌刷碗吧？”
周泽楷摇头。
叶修很开心地抬起左手，三根手指屈扣住掌心，大拇指和食指竖起来，向他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右眼飞快地眨了一下：
“那就行了，我讨厌刷碗，以后这种事就交给你吧小周！”
叶修陪周泽楷把饭吃完就开车回去了，约好第二天下午再来，林溪柳早已苏醒过来，他本就打算去见她一趟——如果姑娘不拒绝的话。
他下楼走到急诊那块时又遇到先前问路的医生，听周泽楷说是叫黄什么天，叶修一想到他开口那滔滔不绝的架势就心生怵然，谁知黄医生记性显然不错，一眼瞥到他，唰得拉下口罩打招呼：
“嗨嗨嗨！找到周泽楷了吧！！”
“找到了，多谢。”叶修心里发叹，无奈道。
对方低头看了看叶修手里拎的几个用过的脏饭盒，一副垂涎三尺的样态，但他也晓得里头已经空空如也了，万分遗憾地说：
“我好歹也是个帮你牵线的了，竟然没给我留一份，对不起下次再来不给贿赂我是不会放行的！”
下次来我还会不清楚周泽楷在什么地方吗，叶修腹诽。他笑了两声，并不打算提醒黄医生这一点。但这人虽废话颇多，言谈举止间却看得出同自己性格颇合，是个爽快真诚的，叶修便道：
“行吧，你要是不怕被毒死。”
“砒霜我都不怕，”黄医生白他一眼，后头有人在喊他名字，原来他是叫黄少天，他哎地应了，又说，“成，我就先走了，回见——你和周泽楷倒挺配的，具体我说不上来，反正蛮好，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叶修一阵“......”，黄少天迅速跑得无影无踪，尽管这可能只是一句敷衍了事的恭维性质的场面话，他也无法回避自己其实为此快乐的事实。
那天周泽楷对他说，让他意图做什么就去做时，叶修想起大二那年的圣诞，因为社里一篇稿子的事两个人去了迢迢千里外的山区进行实地调查，他只是提起一句，周泽楷却执意要与他同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好在终于弄清楚了稿子是历史学院那个投稿学生杜撰的，化解了一场危机，否则只审核字句就登上去引起轰动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山里面空气质量很好，B市那种一入冬就灰灰沉沉像洒满煤渣子的天幕根本比不得，晚上甚至有星星，多而大颗，在月亮缺席的时刻密密麻麻地布满头顶，仿佛一盘闪光的棋子落满棋盘，人躺下来就觉得是唾手可得的距离。
离开前那一晚他醒得很早，外面还是凌晨五六点的样子，严寒时分浓得难以化开的黑夜，叶修却再也睡不下去了，走出寄居的那座平房，爬下山坡来到一条河边，点起一根烟来。
那支烟还没抽完周泽楷就找来了，叶修坐在河岸旁的一块石头上，接触面冰凉，实在有点冷屁股。他夹着那点火星去拉周泽楷，说小周走，我们先回去，对方原是在凝视河面，这下扭转视线看向他，眼睛里全是激烈的情绪。
那种感觉太热忱，坦率，像一团篝火，又像风，叶修几乎被烧灼到了手指，可实在怕松手它就消散了，以至加重了力气扣住对方手腕。
河水流淌的声音都灌入了耳中，白色浪沫从远处缠绵到岸边，打湿了他的裤腿。他们久久对望着，无须说一个字就读懂了彼此。
叶修含着笑意穿过医院大厅，走下台阶，按了一下车钥匙，在成片的车辆里找到自己的。
他穿得倒蛮厚，但这段时间没什么冷空气来袭，S市的气温远不到令人一入夜就牙关紧闭浑身打哆唆的地步，眼下大家都在为新年做准备，已经明显觉得在回暖了。
叶修想，明媚的春光也仅仅就在不久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