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weibo@沈泭冰

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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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19

前文:18


19

周泽楷做了一个梦,一个他意识到是却无法醒来的梦。

有人分手会寻短见,那是撞了死胡同的,有人分手会剪头发,打耳洞,至少从外形上先把自己变得和以前有所不同,预示着潇洒转身,挥手作别,以后又是一段新的路程。

周泽楷去做了个纹身。所以这个梦和他的纹身相关。

店里有穿堂风,衣服撩上去之后冷气喷在皮肤上,冷得他胳膊上布起一层小疙瘩。升起一股缭绕的檀香味。灯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吊灯,装饰得颇为古朴,周泽楷看见眼前豆大的烛火“嘭”地拉展,倏忽又缩作一粒,纹身师过来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便开始了。

那枚枫叶是外人看不到的,整个过程也说不上多疼,非要形容的话是一种绵密的咬噬感,滴水穿石似地将他一点一点沉到深黑的海沟。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去参加实习,累得当牛做马,在一个科室的同学有知晓内情的,班上组织去公园BBQ,周泽楷独自站在一处,那人就拿着烤得焦嫩的食物过来,也没说话,只将吃的先递过来,如履薄冰地观察他神色。

他道了谢,抬头看见树上开的不知名的花,大朵大朵的红色,遥遥看去像在叶上伏了一大团烈火。周泽楷听见那人笨拙地劝自己想开些,他潦草地应了,其实早就发现心脏上绑着一个死结。

这团花火的饱和度比那枚枫叶还要高,令他既想铭记,又想逃避。

然后场景又换了,周泽楷站在医院的走廊,到处都是来去匆忙的人,他一扭头,发现每张面孔都像烧融了的蜡像,五官模糊地化在一起。这些人的动作机械,古怪,不时粗鲁地撞到周泽楷的肩膀,冲他骂骂咧咧几句。渐渐地,所有的声音煮开了,沸腾在他的耳畔,很吵,他心慌得不行,看见叶修出现在长廊的尽头。

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叶修,只有叶修的形容是清晰的,眉眼和唇鼻都好似有人精心刻画过一样。周泽楷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想朝他走过去,但是不行,反而被人浪冲得更远。

叶修也看见了他,原本线条干净的侧脸转过来,完完整整地面对着周泽楷,露出了一个怆然的笑,周泽楷想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衣摆一划,消失在了拐角。


周泽楷刚醒过来还判断不出具体时间,只晓得已经过了一宿,叶修赤身裸体地睡在另一个枕头上,脸朝向他这一边,呼啦啦地卷走大半被子,一条白瓷般的腿却露了出来。

大早上就这么活色生香,但周泽楷只是无奈地笑笑,给他重新盖好,在发顶吻了一记便翻下床。

昨天本来是说要出门买菜做饭,但后来都没这个心思了,两个人抱在一块,不多时就酣睡过去,心中餍足的感觉像一眼咕噜泛泡的泉水,根本止不住,饥饿、累倦、酸涩都仿佛绝缘了一样,恋爱当然不是生命的全部,但也只有恋爱能让人产生这种改变,把所有危险的诗句穿在身上迎接春风,盔甲和软肋一体兼有,大概就是这样才可以更坚定地继续下去。

周泽楷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将刚才那个梦残留的情绪压平。原来楼下的路灯竟还亮着,早点摊倒支起来了,蒸笼呼出的薄雾急哄哄地散开去,天还没有大亮,宝蓝的空幕远端将将翻起一抹鱼腹的白色。他扣好两边的帘子,喂完鱼之后又爬回了床。

空调开着但他身上还是沾了冷气,周泽楷钻进被窝,床跟着响了一下,叶修动了动也醒了,往他这边蹭过来,捏起被子把周泽楷严严实实地包住,带着鼻音说:“捂着别感冒了。”

他捂得很紧,周泽楷平躺着被摁成一个蛹,好在叶修刚醒浑身还是软绵绵的,力气维持不了很快就松开来,周泽楷翻身把人搂进怀里,说:

“再睡会儿。”

“几点了?”叶修问。

他捞来手机,“六点半。”

叶修两只手撑着周泽楷的肚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外边,嘟囔着“怎么还是黑乎乎的”又泄气地趴了回去。

“好烦,”他不情不愿地,“今天只有哥这种劳模还要去上班。”

美人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这话听着就有点撒娇的味道了,享受假期的周先生心跳漏了个节奏点,一手给叶修做着按摩,另一只手绕到他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哄得叶修困意又涌上来,强撑着说:

“不睡了不睡了,”他打了个哈欠,“再睡就真的起不来了......我们说会话吧。”

有胆量和周泽楷聊天的,除掉他抱着的这位地球上也剩不下几个人了。周泽楷眨眨眼睛,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叶修想了想,问:“你起这么早,是习惯?”

问这个的原因他没说,干这档事Alpha要比较累,即使处于发情期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大的消耗,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与Beta的性事需要Alpha自行调节激素分泌,相对而言Beta从头到尾只要负责爽就行了。所以按理周泽楷睡到日晒三竿他都不会觉得奇怪,然而大清早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搞不准是分手之后从事医疗行业给他安的新习惯,叶修肯定需要也愿意去记住。

周泽楷低头,揉了揉叶修的头发,含糊地,“...做了个梦。”


叶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噩梦?”

怎么弄得他跟有读心术似的,周泽楷吐出一口气,没想好说还是不说。属于昏暗房间的灰色涂在叶修半边脸上,周泽楷去拧床头的灯,叶修搭住他的手说:

“先别开。”

周泽楷怔住,叶修一只手抓着他手背,横过身把刚打开的灯灭掉,另外五根手指在半失光的暗色中描摹他脸颊的轮廓线。过了几秒,周泽楷目前迅速地划过一道,叶修躺回他身侧,柔软的唇一触即分。

“是什么梦?”

这简直是个不容推拒的问题,周泽楷三言两语地说了,上一个字刚出口就忘了是什么,到结尾自己也不晓得表达清楚没有。那种膈应着肺部的挤压感又回来了,闷得厉害,像夏天锁在冷气坏掉的房里,汗流浃背,风扇乌啦啦地转,从乌云边早滚过了好几个雷,但雨就铡刀般悬在头顶,总不落下。

叶修大概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好会儿说:“我弟高二有一个月,连着几晚上做了同一个梦。”

周泽楷发现他分过来的那半被子比留给自己的多出一截,边给叶修掖紧被角边“嗯”了一声。

“梦里牙齿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直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他刚开头也没注意,四五天之后就慌得不行了,紧张兮兮地上网去查,有解梦的说是家里人要遭身体方面的大难,搞得他立马整了张飞机票从大洋彼岸跑回来了。”

“最后?”

叶修笑道:“除了他拔了颗智齿,疼得嗷嗷叫地指使我端茶倒水了大半月之外无事发生。”

周泽楷也笑,叶修的声音就响在咫尺,连鼻息都能钻进他的耳道,两个人这样藏在一角,不能完全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但一颦一笑闭上了双眼都还看得见。

“你弟,”周泽楷语气里跟着有了笑意,“我还没见过。”

“下次有空吧,”叶修说,“人家大老板日理万机的。”

年后他Omega父亲应该会回国一趟,不出意外叶秋也能来,小点前两年寿终正寝但还留下了四只小小点,就是带不上飞机只能让周泽楷云吸狗,至于那位Alpha老爹叶修是没抱指望了,这样还省事,小周过门没人刁难,堪称完美。

再等桃枝的花期一到就是苏沐橙大婚的日子,两个人请假去一趟杭州,届时叶修还有好多没说完的话要告诉他,周泽楷一定会都耐心地听完。

叶修脑子里在跑火车,喃喃自语,“嗯,不错,就差个小的了......”

“啊?”周泽楷不明所以。

“没什么没什么,”叶修打哈哈,呼吸着清晨换进屋的一批新鲜空气,贴过来喊他,“小周。”

“我在。”

“你想听的那句话,我知道,”他郑重其事地,“我可以承认对你的所有感情,也能够同你做昨天这种事,你明白原因。如果捅破这层纸能让你和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受煎熬,我没什么闪烁其词的理由。但是,确认复合——不会这么快。”

对于曾经放弃彼此所造成的伤害,无论出于何种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为了六载以来的挣扎,反复,痛苦,两人都不可以一笔勾销。回念昔日甜蜜的相处,不管是周泽楷还是叶修都会发现掌握在手上的,关于对方的信息是那么寥寥无几。但要持之以恒地携手同行要考虑的就不再仅仅是两个人的因素,到了这个年纪,背后总有无数双手推着他们,人终究是社会的,在一张蛛网上迎接着四面八方的善意或恶招,只有能够递交百分百的信任,他们才可以走得足够稳健。

“你可不许急,”叶修忽然起身一把将周泽楷压在下面,两手撑着,刚威胁完吊着的眼角又溢出笑,“我和你还有一辈子呢,干嘛急这一时。”

好冷,他嘀咕了一句,为了通风窗户肯定没关严,料峭的寒气向叶修脊梁扑过来,他立马怂了,缩回到周泽楷怀里,两个人身高相近,长手长脚地抱着,竟也没觉得太挤。



他们又偎依着躺了会儿,直到日出一芽一芽地爬过窗台,将灿烂的阳光从床角送到被面,蔓延到整个屋子,把它变成一片微漾的金色光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