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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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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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29

其实昨天就写完啦,特意设了定时

恭喜高三党!记得谨慎选报中文系


29

 

那个病人还是没捱过当夜,按发作的病因本该神外那边全权负责,但他积劳成疾,生活习惯可能也不大好,已经肝腹水失代偿,各脏腑功能都出现了亏虚,导致整个外科忙得人仰马翻。

后交通动脉瘤只要出现过一次破裂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六成患者是熬不过二次出血的,既然他们尽全力了——从这个方面才容易想通得多,毕竟撒手人寰之前给予过尝试的机会——也就无怨无悔。

“2月28日6:30,”本次开颅的主刀宣布完死亡时间,将系着手表的胳膊垂下去道,“大家辛苦。”

所有人互相道了辛苦,陆续把仪器一件件撤去,还要将死者缝合完整,主刀坚持要自己来,大家也没阻拦。这一台还是郑轩做的麻醉,他拎着箱子走在周泽楷后面,见他好像要上楼,叫住周泽楷:

“你不去洗个澡?”

虽然脱掉了沾满血污的术服,渗透毛孔的腥气不用水冲却无法干净。周泽楷回头看了他一眼,说:

“气闷,吹个风。”

再过个把钟头就能交班了,周泽楷从自动贩卖机拿了听咖啡,这层楼有一个露天平台,不晓得设计的人当时想什么,从下往上看那一块尤其地突兀。因为没有任何用途,此处如今成为大家偷闲抽烟的好所在。

四面还是一丛朦胧的灰蓝色,周泽楷摸出一根烟点好,刚才在术台上想抽,进嘴没两口那种冲动就被捺平了,两下划开手机,荧屏的亮度马上盖过指间火光。叶修果然已经出发,连着好几条语音,最后一则是十多分钟前,说准备登机了,去的地方信号不大好,要是不能及时回复也不许急。

他竟还惦记逛街那天买的一提特价酸奶,叮嘱记得喝掉别过期浪费了——周泽楷啼笑皆非,敲了段字逐一回复叶修的话,末了不舍地补充一句:“等你回来。”

对方读到这些肯定至少要落地之后,脑补一下他边拉行李箱边低头看消息的样子,风中凉意沛然,自手机壳子散发的热量却直直氤氲到了周泽楷的心尖。

病人真的很年轻,二十五出头而已,几年工作换来一箩筐隐疾,就这么夺去了一条性命。但受其影响的情绪必须及时调整过来,周泽楷默默把烟吸完,没在远方的红日正给云层镶嵌上一条条金边。他对着叶修头像后的白色气泡发了会儿呆,等着澄金的日光爬过头顶,见到新一天的太阳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周泽楷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当然还是被黄少天笑了一通——下午他到食堂吃饭,靠近打饭窗口那几排全坐满了,全是生面孔,估计都是附属大学来听课的学生。

“稀客啊周泽楷,”黄少天把包往地下一甩,匀出个空位给他,“没班还来蹭大锅饭,你饲养员呢?”

这又起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绰号,周泽楷简单地说他出差了,黄少天露出十分同情的眼神。叶修到地方报了个平安之后就没说过话,都日薄西山的时候了,他把周泽楷拉进去的那个微信群也不见有人冒泡,不晓得是谈工作在别的讨论组还是怎么,但已经足够想到那边的忙碌程度了。

黄少天喝一口汤,呸了声才说:“嗨真难喝——我去二楼再端几个菜吧,要不要啊,我觉得两个人吃得完。”

楼上虽然少油少盐,但矮子里拔高个,是做得要精细一些,卖给陪护家属和安排领导吃饭的,周泽楷要把自己的卡给他,黄少天挡了一下没接。等拿了吃的回来,他坐下说:

“既然叶修不在——那你明儿有空吗?”

应该吧,周泽楷想了想,其实今天晚上还是要去开会,就理论而言他明日确实在调休。他说有会议黄少天疑惑地眨了下眼睛,问什么情况。

是关于一台扩大全胰腺切除术,患者有糖尿病史加上年纪大了,算比较棘手的一例,晚上专家组和外援教授要一起看活检的病理切片。手机里存了部分图片,他递过去,黄少天边看边吃:

“是挺麻烦啊这个,不过幸好不是Omega,术中性激素逸散的预防工作可以省了,”他摊开一张纸巾放骨头,“难怪你跑一趟,我还以为叶修一走你就茶不思饭不想了呢,点外卖多好......”

也太夸大其词吧,不过他已经开始念起叶修弄的吃的,春节期间三天一班时叶修常来送饭,连带黄少天都沾了不少光。由奢入俭难,经这么一说,周泽楷也觉得口中宛如嚼蜡了。

这么一看难怪黄少天喊叶修饲养员,出趟国就厨艺而言他何止是脱胎换骨,上学谈恋爱时的酱油拌饭都快被忘了,现在叶修连美食动画里的东西也能轻松还原。从电饭煲里把椰奶蛋糕拿出来,周泽楷看着他在灯下清洗厨具,墨黑的发顶浮尘翩跹,时间就伙同水流一起飞快地从刀刃溜走。

“你俩真准备结婚了?”

嗯,周泽楷点头,“在计划。”

那可得选个好日子,黄少天连珠炮似的说,买车买房什么的我有人脉啦用得上你就尽快开口,不过一通下来最早也到初夏了吧,我和你讲啊千万别跟小长假撞期,你结婚别人也结婚,反而弄得仓促——哎对,我觉得露天婚礼就很不错,我还没参加过露天婚礼呢!

“会考虑的,”周泽楷捡起一颗米粒,“你明天有事?”

“有啊,小事一桩,”黄少天爽快地说,“请你吃个饭,这不叶修出去你老吃食堂也没意思,一块打牙祭去。”

周泽楷想今天的菜是对方买的,便道:“我回请吧。”

“说请你就请你,别说客套话了,”黄少天咬了咬筷子,“而且我这边有人一起的,所以还是我来。”

听到这句周泽楷就明白没黄少天说的那么简单了,皱眉道:“相亲?”

我去有这么容易看出来吗,黄少天扶额:“理论上,是这样......”

“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两个人也是吃四个人也是吃——对方也说可能带伴的,”黄少天力争道,“你看嘛,那边明显同样没别的意思,就当出去走走?”

周泽楷为难,“我有对象。”

“就是有对象才好,”黄少天笑眯眯说,“以前出去那些O啊B啊就纷纷想入你的股,这次他们也都看上你,我再顺藤摸瓜把你要结婚的事一说,肯定就不会再有下文了,多省事。”

敢情拿他做挡箭牌——周泽楷不禁想到喻文州,看来这两个人是没什么戏,多的他不会再问。黄少天是读五年本科进来的规培生,跟他职称一样但要大几岁,父母已经去了,这两年催的都是三姑六婆,“既不养我也不要我养的手还伸这么宽”,黄少天说是这么说,却从来没在明面上推拒过那些弄巧成拙的好意。

以黄少天的条件,没人肯要简直是天方夜谭,可一直游刃有余地敷衍了事,现在从态度上周泽楷也看不出他到底想不想结婚。

“反正还早,多看看呗,”黄少天用宛如要去市场挑菜的口气说,在手指上转着钥匙扣,突然想起来地提醒周泽楷,“我要去示教室,回院你记得换后面那条路走,昨天死的那程序员,家里人一直在门口闹事。”

 

周泽楷应了,从椅子上拿起外套,发了条微信让叶修再忙也记得吃晚饭,才把手机收回去,行道上的天光已趋黯沉,与脚掌连接的影子毛扎扎地挤成一团,他把手揣进兜里走着。

也不知是什么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周泽楷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糊黑的形状自树冠冲出,不知去向了何处。

当晚最后还是没能按时回去,一助了台胃穿孔修补,出来后周泽楷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疲累,严重睡眠不足,看东西都有重影,导致洗澡时手掌在医院浴室墙壁兀起的一截钉子上蹭了下,见血后才反而清醒很多。

当然他还是没好意思放黄少天鸽子,尽管精神不在状态仍然去了,是一家很有口碑的日料自助,黄少天约的人果然带了同伴,一般而言如若出现这种情形基本可以认定就是普通的吃饭,双方都不会生别的意思。周泽楷让他们三个先去拿吃的,自己在座位守着。

这家店在商厦地上一楼,黄少天订的位置临窗,周泽楷没别的事干,只好扭头看川流不息的街道。

只这么一眼他几乎能听到骨头一节一节咔咔作响,暖气的风骤然降温,整个人从这双眼睛开始结冰,周围所有其余的人和事都像被施加魔法,诡谲地静止,褪作石灰般的暗色。

那个人是谁?挽着她手臂的又是谁?他为什么顶着叶修的脸——叶修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这是叶修,那去往国之南境的,他道予晚安的,又是谁?

周泽楷想立即去往眼前人的身畔,亲手找到答案,但不行,一层干涸的水泥将他钉在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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