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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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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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34

开始了边写边校的工程(

前文


34

 

叶修很少与旁人谈及家庭。

嗅觉灵敏点的几个也会想问,好些次他都看到喻文州做的唇形了,还有一起到邻市做专访的暑假,大伙草草收拾完,要去不同的地方,余他一人是原路返回,和考研、实习那批人留在学校。

那次周泽楷也在,是恋爱后度过的第一个完整的夏天,关系在别人看来还不明朗。夜里,在空调咻咻拍出的冷气中,两人亲密无间地拥抱,与尚在打牌嬉闹的朋友们仅一墙之隔,平白添了点偷摸着的腻歪感。

这样在一起,像一张邮票轻轻划开水面,湿漉漉的涟漪扩到上头,却连喜悦都不显激烈。周泽楷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叶修说完联系了实习,他便不作声地将人在怀里圈得很紧,指尖轻柔地拍拍叶修的背脊。

他的发顶总有一撮翘起,其实发质极软,叶修几根指头压上去便听话地服帖下来,又被皎月漂得泛起一层白。

“前辈,好看。”周泽楷低声说。

不然怎么歌里头要唱“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呢,朦胧月光就是半面妆,叶修哪会勘不透他,笑说:“你想干什么做就是了。”

周泽楷也笑,先伸手把他略长的鬓发拨到耳后,没等他下一步动作,叶修摸着他的下巴主动亲了过来。

算是非常缠绵的一个吻,叶修白天有点中暑,喝过一次正气水,湿热的舌头卷着藿香淡苦的气息,灵活地滑进他嘴里,周泽楷五指屈起,扶着他的后脑勺。分开之后叶修呼吸凌乱,微喘着道:

“晚安。”

“晚安。”

周泽楷抓着叶修的手,掌心和掌心相和,纹路的摩擦撩起细腻的情绪,但他终归是什么都没问,回了同样的两个字。

叶朗的存在,于日后成为叶修行走时的一个影子,在报社工作那段时间,流言蜚语传得极快,说什么的都有。

最夸张一次就在周泽楷来看他那会儿,组里的同事真心换真心,肠子没太多弯弯绕绕,别的人嘴里东西就都变了味道。那天,叶修去茶水间泡咖啡,一道门拦着,听见外边的窃窃私语:

“哎,你们知道深度组那个叶修不?”

“新人?”

“刚确定入职就挑了大梁的那个吧,打过交道——怎么,有什么来头不成?”

“何止,来头不小呐,我听说他爸就是——”叶修眉头一锁,果然听到了那个名字,“怪不得能平步青云,你说要我是领导,我好意思得罪他?”

“我说哦,升职跟搭了火箭似的不说,手头料还发一个爆一个,”那人操着一把烟嗓,满是不屑地道,“没意思透了,在单位煎熬三四年,比不过个空降的。”

“不好这样讲吧,他人是真不错,能力也过关,我听说他在学校......”

“还没拎清呢?叶氏家大业大的,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层身份加持能帮他买到多少好料你要么算算?不像咱,谁不积一堆稿子碍于这个碍于那个的发不出呢,人可随随便便就绿灯开到底,这你也乐意?”

又有人冷笑一声,凉凉道:“这都罢了,可别以后公私不分,借职务之便帮他爸打通新闻口这块儿的关系就成。我想想都嫌腌脏。”

端着杯子的手无法抑制地发颤,过满的开水荡漾着从内壁摇出来,迅速烫红了一块皮肤。叶修吃痛,瓷杯在地板上撞得粉碎,外边的声音顷刻便静了。他捡起碎片,拉开门,面色冷淡地朝哑口无言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甩身离开。

那处烫伤很快地起了白泡,晚上吃饭时,周泽楷见他拿筷子的动作迟钝,旋即便发现了,叶修只说是走路重心没稳,给烧到的。

这个谎话扯得很没水平,洗澡时叶修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想必周泽楷已经觉察到了端倪,只是通通咽回了心里。

他一言不发地给叶修上好了药。半夜,或许是药物作用,伤口热得发胀,叶修眼睛要睁不睁地,见周泽楷又于严冬料峭的冷气中翻身起来,打开了床头一盏小灯,护住他受伤的手,免得自己乱摸乱抓。

那是对方全部捧出的真心和信任,真心地爱与陪护,相信他能捱过难关,只要叶修不说,周泽楷可以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旁边,却不过问任何一字。

分手之后,叶修也会想,如果当初的自己少一分不撞南墙的执拗,他们将要去往何处,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我中午来接您?”

叶修打了个手势,示意老吕将车窗摇上,说:“稍微早一点吧,顺路再去趟我爸公司。”

吕师傅为难道:“您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十一点?主要是您没个电话——”

“可以,”叶修提醒他说,“劳烦您待会路上给我买个手机,随便什么牌子都行。不然太费事了。”

老吕连声应了,叶修微笑着,跟他挥挥手,目送车子驶出住院部前宽广的场地。

这家医院服务定位比较高,少却来去如潮的病人之后,连一楼的大堂都染上门可罗雀的冷清。叶修从电梯上到住院部对应的那一层,循着递增的数字,找到了叶朗所在的病房。

透过洁净的玻璃可以看到房内的布置,或许是光照作用,四壁折出一种明度过高的白。叶修右手合拢在门把上,微不可见地往回缩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看到过道上,贴着门沿和侧墙的地方摆了一盆绿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未到这个城市的暖春,也长出绒绒的明黄色的花来。

他眼神轻柔地凝望着沉甸甸垒在一起的花骨朵,还有点缀其中的葱郁绿叶,半晌,吁出一口气,推开门,脚步和缓地走了进去。

叶朗还在睡着,病床边摆着笨重的医疗设备,不过下了呼吸机,之前听司机说手术有惊无险,至于后期怎么治疗,会不会再恶化,保守或者乐观上估计还有多长时间,现在都尚是变数。应该是受病的影响,睡得很沉,叶修弄出的一点动静并不能大到让他睁眼。

想想这几个月,一直在和这类场所打交道,半是为了周泽楷,另外一半,约摸是近而立的年纪,生离与死别,有些同他擦肩而过,有些则是接踵而来。

然而长河之上,苍穹以下,植株,动物乃至人类本身,从种群概念上来说却是生生不息的。就如门前的盆栽与惨淡的病房,新生儿的清啼和谁人的长辞,个体和整体此消彼长的对比自此鲜明。

有几件事,遇上了,只能学会适应和化解。

叶修随手把一张凳子搬在病床前,默然地坐了下来。

人外在的生命力,往往要靠一股精神气撑着,抽去这部分的内里,便会迅速地现出颓态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朗,一秒的时间,就足够他看出,对方也真的老了。

然而记忆里的这位父亲,先前还是西装革履,头发抹得一丝不苟的商界精英模样,不苟言笑而线条坚毅的轮廓,用无伤大雅的诨话形容,也算得上一个斯文败A。叶修很小很小的时候,便会有亲戚邻居,对着两兄弟没长开的脸评头论足,哪个部位像他,哪个部位则同秦宿如出一辙。

脑子里的画面走马灯般地闪现,定格在读书的时候,日理万机的叶朗终究在他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下甘拜下风,抽空去参加兄弟俩的家长会。他的背脊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笔直,大马金刀地在课桌边坐下,小孩儿的位置难免束手束脚,可叶朗只要在那里,身上的光都是与众不同的。

叶修和叶秋好奇地趴在窗前,脸都要缝进玻璃里去了,他一边把弟弟往旁边推开,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边回头看向秦宿,等比复制给叶修的那双漂亮而漆黑的眼睛里,光辉烁然。

——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一串咳嗽打断了他的回忆。

叶修抬头,唤了一声: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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