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weibo@沈泭冰

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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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34(下)

结局见!


34(下)


“您似乎不大乐意看到我。”

刚睁开眼还有一瞬迟疑的恍神,叶朗渐渐反应过来,撑着枕头挪了一下,说:“应该是你不愿意见我吧。”

他的音色沉着浊气,咬字费了很大的力,但听来效果却不理想。

叶修道:“因为您没说实话。”

叶朗摇头,说:“我想要的,就是你能做到我告诉你的事,我并未骗过你。”

按他的逻辑,年前联系叶修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没有将一切全盘托出,而非撒谎,仿佛这世上若干信息源,不过是展示出它们想让人瞧到的截面。

叶修斩钉截铁地说:

“我办不到。”

他朝里移了移凳子,以方便自己用手掌垫住叶朗左臂,将父亲扶坐起来,叶朗借力抬起上半身,叶修又将竖放的枕头拍软了点儿。

叶朗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削个苹果。”

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如期而至,方才的四个字出口,顶多是让空气的流动有些僵硬。叶修从水果篮里拿了吃的,找刀多费了点时间,翻箱倒柜的时候,一侧叶朗的视线便紧紧贴在他稍微弓起的后背上。他下意识地转头,对方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苍白起皮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病房里东西不少,八成是术后有人来探望,但论交情也不过那样,摆在台面的商业关系而已,礼一送完,屋里便又空了。

他想起周泽楷的单位,再怎么嫌声沸人杂,却感受得到无数生命在竭力挺过难关,那种鲜活和随时降临的不幸此消彼长地浮动,是一种真实人间的气息。

而不是同这家医院,哪怕再高档,偌大一个空间冷冷清清,浮动的消毒水气味下也压着一股暗涌的死气。这样会叫他忍不住猜测叶朗孑然一身来做手术的整个过程,他躺在病床上,为人推着半昏不昏地穿过亘长走廊的画面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看见。

“吃吧。”叶修递过去,说。

叶朗接了,象征性地咬一口就抬起胳膊,够到柜面放了上去。其实按老吕给的那份医嘱,他这两天还是吃半流质的食物比较好,叶修照他的吩咐去做,大抵明白他是想借机缓和一下情绪。

知父莫若子,他垂下眼帘,果然听见叶朗说:

“随便,反正我管不了你。”

还真是......叶修嗓子卡了下壳,别过头,眼角的弧度坠了坠,道:“您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这种做法没有任何意义呢。”

即便如此关头开口亦无半句软话,天地悠悠,各人始终有各人的路要走,他出声的音量已极其柔和,却像不过将将拔去根深蒂固的倒刺,触手所及,仍是刺猬那层外衣。

他生硬地转了话锋:“叶秋前两天到的上海,很快会来。”

“叶秋?”

那种冰层骤然消融的神情浮游在叶朗脸上,似乎有一根火柴擦亮夜空,他不大肯定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得到叶修的回答后,整个人先前的紧绷感都像被击溃了。

叶朗勉强一笑,说:“阿宿也来了吧。”

“嗯。”叶修想了想,补充说,“大概。”

弟弟和Omega父亲果然到得没有一丝征兆,可能原还打算给叶修来个所谓的惊喜,未料他先两人一步折身回了北京,跟周泽楷报完平安后,丢了手机的他昨夜才借助QQ联系到叶秋,并告知此事。

单枪匹马来赴针锋相对,纵使料事如神,他都不会想到现在的展开。

“他这些年应该过得挺好,”叶朗苦笑了一下,说,“不然没功夫来看我笑话。”

“过得好不好您会不知道么,”叶修一针见血地说,“您总想对什么都了如指掌。”

到底他还是有成见,父亲们的婚姻关系,叶朗年轻时不可理喻的控制欲,家庭的痕迹在一个人的命轨上注定会刻下那么一笔。然而,倘若让叶修做出过激行为,又基本上不可能,一如这么多年,他稳打稳扎而又不温不火的反抗。

同样地,叶朗自始至终几乎没有支持过他任何的自主决定,也使过绊子,但他若一意孤行,肯定有更加剑走偏锋的做法。

不约而同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和阿宿,”良久的缄默后,叶朗开口,“高中那会就认识了吧,他是很难动心的人,等到大学过了一半,我才追上他。一直以来很多人喜欢他,什么性别都有,同他并肩走路的时候我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尾随的视线。”

这是要做什么,叶修对他接下来的话有了隐约预感,像躺在一条长长的河流里,叶朗心平气和的话音则是头顶的云,不紧不慢地擦过去。

“我很不安,哪怕他是Omega我是Alpha,这种紧张感依然无法消除。我记得有一天下了课,他让我去篮球场找他,拿了东西过去我却发现他跟系里一个尤其漂亮的Beta姑娘坐在路边的靠椅上,挨得很近地说话。我从后面过去,能听到他们讲什么,无非就是那些,她觉得秦宿是个很独立的人,现在的科技又那么发达,再捱一阵抑制剂就可以完美解决所有问题,他没必要委屈自己。”

叶修肯定地打断他:“我爸他很爱你。”

“他也是这么告诉那个姑娘的,”叶朗认真看着他,“‘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是成年人,我都想要’,阿宿的话,时至今日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叶修弯腰,把之前遗漏的果皮捡进垃圾桶,叹了一口气。

“是我辜负了他,”叶朗执意说了下去,“我不想把缘由归咎于生理上的影响,否则和那些侵犯案里的罪人有什么不同。我怕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被否认,怕阿宿被抢走,以致他提出异议的时候我觉得这些苦痛都是身为Omega理应承受的——或许从头再来的话,能有个不同的结果吧,可惜啊,终究是覆水难收。”

他看向叶修,说:

“这病来得突然......”其实叶朗今年连六十岁都还没到,一场病生下来,论不上形销骨立,但面庞和躯干都看得出伤痛折磨过的线索,他嘴唇下还留着新长的青色胡茬,落拓地望着叶修,续道:“所幸还给我剩了时间处理公司的事,你既然不愿意,那就这样吧。等我......什么也不带走,什么都没留下,也挺好。”

叶修接话,说:“我再想办法就是,你配合医生,好好养病。爸,都这个份儿,你别犟了。”

叶朗右手紧紧攥着病服衣袖,别开眼睛,说:

“你想从事的职业,我不赞同,因为从我们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很难对这一块产生信心,屠龙者,必有可能感染为恶龙——这话文绉绉的,却是实情。你想必比我更懂。不过现在我没什么说的,你做什么,应该都挺好。”

他伸手,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往下移动,轻轻捏着他臂上的肌肉,覆在薄薄皮肤下的骨头,道:

“可以,终于长大了。”

他还是老样子,总是学不会道歉。但在叶修来说,叶朗也没欠过他。

“别恨我。”叶朗低声道。

骄傲的少年,用劈荆斩棘的利剑,把柔软的内里藏入剑心,昂首挺胸地行走在山海世间。在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一道甩不开的异光,那是他逃离过其桎梏,亦终将迎面而战的猛士,身躯化作的如影随形的“眼睛”。

他来到这里,却触发了生命中不可避免的那个机制,猛士匍匐在前,巨斧上已遍是划痕。

叶修说:

“我没有恨你。”

 

临走之前,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忽然道:

“爸,我可能......快要结婚了。是个Alpha,大学里谈的,我去留学那会儿——还好,他没有忘记过我。过一阵子,我带他来看你。”

他不再刻意使用敬语,听上去,却比之前更加自然,柔软。

叶朗平静地看过来,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接着他笑了一下,说:

“行。你的对象,一定比我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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