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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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25

又是重发,我到底惹了谁......决定以后定时保存每一章的评论【叹气

前文


25

高考过后的八月中旬,叶修离开杭州前那一天晚上,苏家兄妹在一家烧烤店给他饯行。那家店就在西湖边上,出了名的招牌,常常是人满为患,加之价格不菲,所以难得来一次。

苏沐橙开心得喜形于色,她比叶修小一届,酷暑难耐的月份里就提前上起课了,还穿着宽松的校服,把饮料分给自己哥哥和叶修。

同兄妹俩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叶修每回看到苏沐橙那种朝气蓬勃的样子,又或者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做数学题时万分苦恼的表情,才真切地产生了毕业的实感。说很多东西只有成为回忆才能显得珍贵,这话原来也不假。

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因为不方便抽,本来想夹在耳朵尖上,琢磨了下觉得看着太过流里流气,只能用指腹卡住。苏沐秋瞥了他一眼,说:

“回去换个牌子抽,红河味太重。”

“我又没瘾。”

“刚来那会一天一包也叫没瘾,说出去鬼信,”苏沐秋凉飕飕地补充,“还杀精,你自便吧。”

叶修无语,在一旁听着的苏沐橙噗嗤笑出声来,三支细口长颈玻璃瓶装的冰镇可乐放在桌上,从表面渗出的水珠一颗颗在桌面汇湿一片,她抽出一张纸巾把水吸干,边说:

“叶修回去不要再和爸爸吵架啦。”

叶修求实地,“这不大可能。”

苏沐橙不生气,笑得更厉害了,“嗨,你好容易把天聊死哦。”

如果让步入社会的叶修来审视过去,他不免会觉得十八岁的自己仍然有初生牛犊的幼稚,装备了浑身的刺并且竖立起来时刻戒备着,但很可能在敌人面前依然不过是一粒芥子,充其量呛几声真正在为自己考虑的人罢了。

然而即便到现在,叶修也始终坚信着其中并非毫无意义。Alpha父亲,叶朗,所持的观点一贯和自己背道而驰,在擅自填报完志愿之后,叶修拿着课余打工赚的一笔钱,离家南下,去找通过游戏结识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好友。

由于手头并不宽裕,叶修买了一张硬座票,火车是红白相连的颜色,窗户封死了,从车顶打下来的冷气却小到几乎没有,人坐在里面好像在蒸桑拿。甚至有没能买到坐票的乘客,搬着小马扎挤在过道上,餐车一来就像蛟龙甩尾,汗液升腾得更热。他很少用这种交通方式出行,趴在窗前看沿途的风景,北方和南边果然有很大的不同,稻田被切割成不怎么均匀的一块块,农庄的房屋搭着三角形的尖顶,在某个地方临时停靠的时候叶修还看见了一条漫散着厚重白雾的宽广长河。

车厢内的空间里味道说不上多好闻,汗臭、食物变质的气息,中途还有个发情期提前的Omega被带去火车中部的特情处理室,叶修感觉不到,但残余的信息素想也知道能令可以产生反应的人多难受了。

可是他枕着硬邦邦的桌面,却觉得新鲜而亢奋,像在逃离生活又像在尝试生活,很难判断清楚是哪一种。

 

苏沐秋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三个人的位置正好在立式空调底下,吹得苏沐橙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打了个颤,正准备从书包里掏出校服外套,就见叶修站起来把挡板朝上打了一点,调高了两度,才坐下来说:

“学校最高一级的奖学金足够支付一年份的学费,”他把小姑娘最爱吃的烤茄子推过去,“生活花销什么的我会想办法赚。”

苏沐秋敲了敲妹妹的筷子,“少吃点,小心闹肚子。”

他没有急着立马就回答叶修,叶修却明白苏沐秋一定会有话同自己讲。这个朋友没比他大多少,但自小的境遇什么的已经足够把他磨练成熟了。他家长辈是出意外过世的,虽留下了一定积蓄,要供兄妹二人接受教育,还是挺捉襟见肘的,所以苏沐秋很早就成为了唯一的经济支柱。

他跟妹妹相依为命,两人认识这么久,游戏里下副本时叶修听苏沐秋零散地讲过一点他们的事,说亲戚趁他们孤苦伶仃妄图落井下石,最后好歹是把遗产保住了,同时也彻底断了联系。如果他家长辈真的在天有灵,哪会容允这些人如此欺负自己的亲生骨肉,因此从苏沐秋的角度,当然不愿意看到好友和父亲闹那么僵。

只可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个人的情况毕竟大相径庭,让苏沐秋以命令式的口吻说服叶修显然是强人所难,依他的性格更不可能这么做。

果然,待苏沐橙打了个嗝儿之后,他把竹签投进垃圾桶,才皱眉道:

“意思是你完全不想和你爸再有任何往来了?”

“我有这么白眼儿狼嘛,”叶修苦笑,“只是不想再欠他什么了,等过两三年,不管他要不要,我还会定时给他打钱——当是慢慢还清从前的吧。”

“你还不清,”苏沐秋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自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参与进了你的生命,就像他无法选择别的人成为自己的儿子,你也同样无法选择其余谁做自己父亲。血缘的纽带没那么容易一刀两断,况且你当真不想得到他认可的话,明天也没必要走了。”

叶修没管他话里意思,调侃道:“成啊,那我留下来,沐橙,明早送你上学去。”

苏沐橙一块五花肉差点卡在喉咙里,灌了口可乐,右手使劲扇了几下,艰难地说:

“......你还是趁早走吧。”

“这么急着赶我走啊,”叶修装作耷拉着脸,“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哥忙的时候我还给你做饭吃呢!”

结果苏沐橙还真咬着筷子认真想了想,“有啊。你走的话,西瓜买回来我和我哥就能对半分着吃了。”

这理由滑稽得——苏沐橙对叶修家的矛盾态度倒挺轻松,玩笑开完,又笑眯眯地说:

“如果能好好说话,肯定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播肥皂剧的电视,突发奇想,“我觉得吧,大不了慢慢来,但一定不要和他僵着,否则讲不准以后连谈恋爱他都会横插一脚,父母不都把这个当人生大事么,万一就因为你一直和他唱反调,他剑走偏锋非要棒打鸳鸯,那怎么办呀?”

料想得到她脑补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这一回叶修和苏沐秋不约而同地说:

“你电视剧看多了。”

这对好友因为突如其来的默契愣了几秒,接着面对面笑出声来,苏沐秋大力在妹妹头顶揉了一把,“你这丫头。”

叶修道:“想跟他把事掰扯透——”他吐出一口气,说:“能那么容易的话,我爸爸也不会和他离婚。现在对我来说,唯一的想法就是靠自己的努力生活......”

苏沐秋没上几天学,对很多东西却看得明白:

“原生家庭的影响基本上都是终生的,你的未来很难排除你父亲——你也说过,是想做新闻这一块对吧,叶修,要是哪一天你为了坚持自我触犯到了什么呢?那时候你是妥协去接受他的帮助,还是放弃一直以来的理想?如果能说服他几乎是皆大欢喜,而且你心里还是希望得到他支持的。”

叶修一个头两个大,“走一步算一步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啦,”在哥哥庇护下长大的小姑娘要乐观得多,苏沐橙摇摇可乐瓶子,说,“我明年也考你这个学校,到时候见哦。”

真自信,叶修笑着和她碰杯,“行,明年见。”

“在不改变你初衷的前提下,尽量去争取吧,我和沐橙会一直当你的后盾,”苏沐秋冲他弯弯眼睛,“嘿,你们都不带我一个。”

苏沐橙急起来,“那你快点嘛!”

于是三个人都举起玻璃瓶,以店内嘈杂的话音为背景,清脆地碰杯作别,那时叶修还不知道,苏沐橙的玩笑话会在他近三十岁的那年一语成谶。时光匆匆,叶修却依然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因为实在不确定会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而使空气中多多少少漂浮着离别的愁绪。他们走出来,在夜间的西湖散了会儿步,旅游景点到了晚上只会更热闹,桨声灯影,白天的热浪歇下去,凉风习习地拂动树枝,叶子在上面扑簌簌地响,底下则是湖水缠绵而和缓的流动声。

人是这样,相聚一刻,等时候过了,分散到东西南北,浮萍一样地飘阵子再扎下根来,从此各有各的生活。

那为什么父辈与子女始终藕断丝连,想多了容易拐进死胡同,叶修知道梳理不通畅,后来索性很少再去思考。他只是偶尔地会想起在自己还很小的多年之前,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那时连放学回家的落日余晖都令人满怀期待,再到后面便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已经不存在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他回去的那天,叶朗孤身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是微微躬着脊背,两只手十指交叉,胳膊肘撑在膝盖的姿势。

太阳从一侧洋洋洒洒地照射进来,自他西装革履的后腰,一路顺着脊线爬了个灿金色的弧度。叶修在满室的辉映中看着,觉得他像是个执拗的失败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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