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weibo@沈泭冰

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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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叶】高山大海

叶修、叶秋生日快乐!

加了一点自己对这两兄弟之间的理解。

高山大海

叶秋新买的房近五道口,每天清早能听到窗外乌鸦飞过时嘶哑而单调的叫声;到了杭州叶修才晓得南方没有这种鸟,连冬天脱毛衣起的静电都没在北京那么嚣张。叶修就着晨间久违的背景音,面对镜子,在打领带,很少有需要他穿正装的场合,一个很简单的款式都被他整得极其不像话,叶秋终于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他上前直接把那条歪歪扭扭的爬虫扯松,认输地说,“我来吧。”

 

叶修理所当然地说:“本来就该你来,还在边上袖手旁观老半天,太没良心了哈!”

 

在公司里总被喻作风度翩翩佳君子的叶总,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易燃易爆炸。他在心里骂着一点没什么力度的脏话,两只手却不听使唤,几下就业务熟练地系出个漂亮的造型。叶修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镜子里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扯扯立起的领口:

 

“那我走了。”

 

“快去!”叶秋巴不得他出门,抵着他的脊背把人往玄关处推,叶修换鞋的时候他问:

 

“你晚上想吃什么?”

 

叶修手搭在门把上,顿了一下。他笑,说:

 

“随便呀。”

 

 

宇宙中心五道口的早上像一口炸油条的锅,金灿灿的新鲜出炉的理想,浮在惫态沸反的潲水油上。叶修和一众上班族关在拥挤的铁皮盒子里,向目的地一路摇晃。

 

他退役快两年,电竞是一个年轻的行业,各有千秋的新人层出不穷,人这么多的地方除了个学生打扮的小姑娘频频抬头看了自己好几眼之外,叶修压根儿没遇上什么麻烦。女孩有几次想开口,犹犹豫豫的,不知是认不出,还是觉得叶修这种选手不可能来挤地铁。

 

到西单那一站的时候女生站起来,没扶稳身体向前倾倒,叶修赶忙扶了一把。对方心惊肉跳地搭着他,幸好没摔,正要向他道谢,眼睛移过来,欲言又止。

 

“没事吧?”车门开了,叶修催她,“你到站了。”

 

“谢谢!”女孩像突然想起来,跑出几步,又回头对着车厢,灿烂地笑了一下。

 

叶修回以微笑,车门关上,飞速驶离。

 

——时间总会不停地迈入新的阶段。

 

 

这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叶秋已经抱怨过无数回,第十赛季他曝光率剧增,好多人先是把叶秋认成他,接着仿佛全世界都知道叶秋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叶秋给他看一些自拍;这家伙穿西装打领带,偏生戴了一副硕大的蛤蟆眼墨镜出门,硬是把华尔街大佬瞬间降到瞎子阿炳的档次。叶修在电脑面前对着他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束笑,有点无奈,又觉得很可爱。

 

仿佛再度回到那个星河鹭起的深夜,他拎起对方收拾好的行李离开,把叶秋熟睡时均匀而绵长的呼吸扔在了脑后。

 

火车进站那会下起雨来,势头越发地大,叶修想也不清楚他弟有没有备着伞,就站在从月台进人行通道的那个楼梯口,边淋着雨边开了箱。东西是真的一应俱全,衣服、方便食品、饮用水、地图——甚至还有一瓶Anessa的防晒霜,他把折叠伞抖开,一眼瞧见压在伞下面那样塑封的物件。

 

是一双还没拆开的雨靴,鼓鼓囊囊,前两年叶修跟他妈妈去旅游在大雁塔附近买的,从超市结完账出来倾盆大雨早变成了晴空万里(夏天总是这么不讲道理)。叶秋因为期末没考好被勒令禁足在家,一肚子闷气,见他回来没好气地讨要手信。

 

叶秋翻着他扔过来的几包手撕牛肉,举起一个东西:“这什么?”

 

“啥,”叶修听了也转头过去看,“哦,雨靴啊。”

 

“谁纪念品送这个的?”叶秋嗤之以鼻,“还买了个白底香蕉图案,大雨天穿出去溅得都是泥,哥你怕不是个傻子。”

 

“我那双还印的草莓呢,”叶修过来抢,“不要还我。”

 

叶秋扑到沙发上,“想都甭想!”

 

意料不到的是,这双雨靴如今竟然安安分分地藏在行李箱的角落,蛰伏在一颗勃勃野心之下。叶修撑起伞,将从整片阴云密布的天空灌注而来的雨水隔到了这狭隘的一隅外。他走啊走啊,走到公交汽车停靠的地方,去看牌子上写的陌生地名,由于天一点点黑下去,周遭商店的灯都亮起来了,麦当劳明黄的M字闪闪烁烁,叶修刘海上水珠一颗一颗滚落,空空的腹内不由地在他望过去时,震天动地的叫了一声。

 

他笑起来,曾从地面上升起,扩散在视线范围内的白雾却正在消弭。

 

尽管并不知晓将会去往何方,在哪一处落脚,但叶修牢牢捏住箱子的握柄,滚轮骨碌碌朝前运去的,却有了双份的重量。

 

 

叶秋坐在房间里翘着二郎腿看网游的直播,边上备着一瓶肥宅快乐水,刚解冻的,从表面渗下来的液体把他哥放在桌面的几本书打湿了。刚才黄少天来了一把刺激异常的逆风翻盘,他放下心感慨幸好幸好,才注意到旁边的不对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救到茶几那去。

 

这些都是他大学那会儿的教材,微观宏观经济学投资学金融分析,叶修不知道所以上课前又订了一套,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已经翻到卷起角来,扉页被浸出咖啡色的痕迹。

 

叶秋现在当一个游手好闲的什么二代,以前离经叛道的哥哥后来居上,把他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叶修大概在很多事上都有着过人的天分,不仅仅是在打游戏。叶秋就不行;不是没有尝试过,嘉世拿第一个冠军的时候他就让秘书给自己买了张账号卡,废寝忘食地打了整整两天才出新手村,一头雾水地败下阵来。

 

他坐头等舱出了萧山机场直奔兴欣网吧,在那个混着泡面和脚丫子味的,三教九流来来往往的地方,存了一点希望叶修能跟自己回去的心思。这盘算原来应该是不可告人的,他俩一吵起来,又冲广为人知的形式一路狂奔过去。

 

谁去谁留的陈谷子烂芝麻通通抖出来,叶修说让你走你出来干什么啊,叶秋想顶嘴我做啥都肯定比你打荣耀打到现在混得好,一下念起办公室玻璃柜里那个被自己宝贝得不行的一叶知秋初代手办,眼神心虚地晃荡起来。

 

家附近的邻居打他俩小时候就一直说这对兄弟的眼睛可生得真好,叶秋这回满眸的情绪,叶修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不出来了,像失足陷进温软潮湿的海绵,伸手揉叶秋的脑袋。

 

“拿开,”叶秋嫌弃地打他的手,“你当我三岁小孩糊弄呢?”

 

 

他也是有那种脾气的,想凭什么啊,就许你洪湖水浪啊浪不停,我考个试排名降到十以外都要写检讨,我去挤高考的独木桥,我子承父业,成日里被一堆虎视眈眈的资方锤?

 

胜胜负负的,早几年还计较着,后来其实都没想了,只盼说你回算了,坐吃山空家里也养得起,何必受那份罪呢。

 

可是让他停就能停吗,不会的。叶秋赌气到他那个乱七八糟的杂物间住了一宿,第二天只顾浑身的腰酸背痛,火早就消了,和和气气地同兴欣一众人吃早餐去。网吧是无业青年最便利舒适的栖息地,花个十几块包夜就能美美睡个大觉,叶秋从拐角出去,见一张张不断变换的屏保前早倒了一大片。有个胡子拉碴的青年在吃泡面,深灰色的大衣不知有多久没洗了,袖口糊起一层油,抬眼警觉地盯着叶秋。

 

他哥就扳他的肩膀,“走啦走啦,别发呆。”

 

叶秋读书那会儿,临近毕业季,宿舍的哥们说要一起出去刷夜,没想KTV不通宵营业,唱到将近两点就关了门,只好去周围的网吧。整个两层的网咖只有一个年轻小哥在值班,看着同他们差不多大,给他们办卡,领到包厢一一调试了机器,还能提供帮泡泡面的服务。叶秋不打游戏,百无聊赖地把几个网页来回刷,嘴里嚼着面条,被烫着舌头不停哈气,已经不大记得到刚才把面碗端过来的网管长相了。

 

现在不知为何又模模糊糊有了印象,他把这个给叶修说了,叶修颔首:

 

“对啊,夜班就干这些,”他们落在大家的后面,叶修叼着一根烟,回想起什么,很好笑地同叶秋讲:

 

“第十区刚开那时候我正被满服各个工会的高手追着砍呢,就有call到前台让我大冬天凌晨去对面买夜宵的,耽搁了几分钟一顿好骂不说,第二天老板娘气我带坏小唐,把我耳朵都揪红了。”

 

陈果把脑袋扭过来,朝他们喊:“我哪有!”

 

“是是是,”叶修一叠声应了,举手投降,没奈何地嘀咕:“怎么我每次说人坏话都能被听见。”

 

 

叶秋之后常订阅一些荣耀相关的报纸,坐在转椅上翘起二郎腿看,那个叫左宸锐的总搞得自己跟全天下唯一一个伶牙俐齿敢想敢说的记者似的,他一边冷笑一边咬牙切齿地棒读,纯粹就想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点什么糟粕来。公司的秘书吓得唯唯诺诺,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叶秋借他的号进兴欣跟其他几个工会的打帮战,火冒三丈地在地上躺尸扬言“有种别跑我喊我哥来砍你”,惊得流了一身瀑布般的冷汗。

 

秘书上前献策,叶总啊,要不帮您联系下靠谱的公关团队吧。

 

“不用,”一提到这个叶秋又冷静下来了,“对他来说没必要。”

 

每当有关他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时,叶秋就会想起那天的画面:大家伙嘻嘻哈哈地闹起来,叶修也云淡风轻地冲他笑,一颗接一颗的亮橘火光从他泛着水泽的唇角跌落,像不经意掉到凡尘的星星。

 

那么多的困顿,愁苦,潦倒,一下接一下地锤着,还是没有把他挺直的腰杆压弯。

 

小学那会学一篇课文,说山那边翻过去还是山,理想里的那片海是不存在的,十五岁的叶秋不服输,人哪会轻而易举地认命,就算对未来没有任何打算他也想先离家出走再说,去工地搬砖也好,到餐馆洗碗也罢,但是叶秋没能走出去。

 

不是天意弄人而是冥冥自有注定,叶秋看见兴欣夺冠时叶修的眼神才彻底搞懂,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付出了太多,也终于验证天道酬勤的道理。卸下在苏黎世披到肩膀的国旗,那个青年像什么飘飘然然地降落到叶秋面前,就在这座当时还没有完全挥发掉甲醛气味的新屋里,笑意粲然地向叶秋久违地张开双臂。

 

 

电视里还在回顾叶修一路上的辉煌,首冠二冠三连冠,一个画面接一个画面永不褪色,此起彼伏地不断切换。叶秋抱住他,回到记忆中已成黑白的十五岁,发现神来之笔已将所有色彩点亮,像翘课迟到,又如美梦成真,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蔚蓝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