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ABO】识归舟 28
28
周家楼下的孩子大学毕业去做了楼盘生意，在买房这事上能提供不少意见。周母道小楷你有空的话喊他帮忙参谋参谋，周泽楷应是应了，没想他妈妈还真挂心起来，那天特地喊他下班回家，就见邻居和和气气地坐在一桌，那位Omega正在剥一只桔子。
周泽楷的存款勉强够看，真要置办房产还要算公积金那些，而且叶修特意说过有相中的一定要喊上自己。他当然懂叶修的意思，另外还有点摇摆不定，想再去看看车，他没考驾照，这两年更抽不出时间，但叶修那辆平常跑工作在用，能添个数的话明显方便得多。
“能理解，买房买车都是大举动，先考虑清楚比较好，”Omega深有体会地赞同道，“我平常见过的那些破事就不跟你讲了......”
其实更光怪陆离的周泽楷都不会大惊小怪，他想哪个医生要是有闲情逸致，编一本小说肯定很畅销，呆的地方简直像显微镜，和生死问题相比属于人性的那部分东西再纤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Omega显然觉得再说下去不太好，截住话尾，笑道：
“嗨，你的眼光哪需要怀疑——”他踢开人行道上一枚小石子，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开口朝向周泽楷，“要吗？”
见周泽楷摇头，他抽了一支自顾着点了，带着抹怀念的口吻，说：
“你还是老样子啊。”
什么还是老样子，连你早就学会抽烟了都不知道！他肯定喜欢你——看看看看，四舍五入不就是在抹黑我吗！叶修的话音从耳机传出，手上应该没停，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响声好像更大了一点，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吃醋。
周泽楷把拷机从耳机线缠绕的重围中解救出来，笑着放到手边，叶修点了两下鼠标，装着阴阳怪气的样子说：
“亏哥还顾念你值班大晚上不睡觉陪你说话呢，是我自作多情，挂了挂了——”
“不行。”
“怎么不行你又不——”
“就是不行，”周泽楷说，“今天...特别想你。”
那边沉默了一阵，叶修忍着笑意说：“应该开个摄像头的，让你看看我胳膊上这层鸡皮疙瘩。”
元宵前后院里手术又多起来，要说也是之前的历史遗留，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规定将好些早就该做的择期顺延到了年后。还有一例比较棘手的，在公司加班的程序员突发性晕厥，送过来发现有蛛网膜下出血，做完造影确认是动脉瘤破裂所致，要看情况选择开颅夹闭或者介入栓塞。周泽楷进会议室再出来便见头顶夜幕，饭也没顾上，微信里源源不断地仍然有许多讨论，在快十点那会才终于把手术方案完善下来。
这下已经彻底饿过了劲，东西肯定还是要吃，周泽楷从柜子里拿了几个小面包，就着温水下腹，入食动作持续一会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所以叶修发语音邀请的时候周泽楷刚回屋，那位患者的病情属于IV级，要动刀也得等情况有所好转，家属则正因为怀疑是过度劳累诱发了病症和公司争吵不休。
这种事在热衷于踢皮球的大环境下，算来算去都只会是一笔烂账，对周泽楷来说病人能熬过这一晚都可唤作功德一件了，他只喊了保安把两边的人分开，换实习生盯着免得惹上多余的麻烦。一回办公室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老像憋着什么似的，周泽楷边去开一半的窗子，边把手机屏幕贴近耳侧。
但是听见叶修的声音，周泽楷又觉得这天过的都不是什么事了，像是创口面积窄小的一块烫伤，火辣辣的灼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对方口中每个字都是清凉的薄荷糖。
“没在忙吧？”
“刚忙完，”周泽楷把收音部分伸到窗外，“听到了吗？”
叶修哈哈笑起来，提高音量说：“听到了！——这是哪儿在放烟花？”
周泽楷辨别了一下，“应该是，上次一起去的公园附近。”
常常说越长大年味就越淡，不光光是没有压岁钱收的缘故，城市规划到这个地步，连幼年记忆里的鞭炮声都很少能再听见了。两个人一时都敛了话去，专注地听外边烟花绽开，此起彼伏的响动。连分秒的流逝也似刻意放慢了，周泽楷抬头仔细数了一下，一共是三种还是四种颜色，流焰在高楼后的夜空垂柳条般地拂落，他没有问叶修能不能看见，但倘若是在同样的烟火之下，对方那双眼睛一定是装放万丈流光的最佳容器。
等烟花放完整个视野内仍然很亮，上海也无所谓什么白天和晚上，都十一二点了，从叶修那边仍然突如其来就会炸起摩托车在马路上疯狂的呼啸。
这能睡好吗，周泽楷有点忧虑，叶修无所谓地说：“反正一早就要走。”
周泽楷啊了下，“去哪？”
“出差嘛，”叶修好像是在收拾行李，能听见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如此来回了好一阵，传出箱子咔擦合上的一声，“就是唐柔说的那个，本来要三月的提前了，甲方就是这么变化无常。”
那就是去海南了，地名一跳到周泽楷眼前他就被窗前的寒风割得打了个颤，阳光，沙滩，椰子，一些热带印象组合了下当真效果不错。他走到桌旁：
“挺好，跟旅游差不多。”
叶修半真半假地抱怨，“哪能啊，差远了好吗——我跟你说明星是事最多的，这回现场估计还要做保密工作，拜托这是在朗朗乾坤下拍照......”
“会顺利的。”
“那肯定——哎周泽楷，”叶修低声，像是在他耳朵边上吹气一样地说，“要是能把你变小，揣在兜里一起带走就好了。”
说的这什么——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突发奇想的土味情话！一报还一报，周泽楷红着脸，“阿修......”
他应该是在床上躺下还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周泽楷都能想象到柔软的接触面轻轻凹陷，同时托起叶修躯体的情景。叶修又嘟囔了几句麻烦给麻烦开门，麻烦到家了什么的，怎么今天话格外地多，是因为短暂的分别在即吗，周泽楷的心脏像一只奶黄包，几筷子就戳出甘甜的流馅来，冥冥之中又有一些难以言明的异样感在慢慢下坠。
“阿修。”
对方正爬起来，半跪着有点吃力地伸长了手把亮着屏幕的电脑关掉，“嗯？”
周泽楷望着注入沸水后浮到杯面上的茶梗，只是温和地说：
“那个Omega，在高中分文理的时候跟我表过一次白，但我拒绝后，也不再在一个班了，点头之交而已。”
叶修喂了一声，没奈何地，“你绝对是故意的——”明明都不说这个了还杀回马枪！
“昨天他站在路灯下，开玩笑地问我还记不记得那里就是他当初告白的地方。我没回答，我只想得起初一那天，我是在同一个地方，看着你离开小区的。”
那个问题周泽楷没有回，无论答是或否都不能影响既定现实的发展方向，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该放下的应当早就放下，即便意难平也跟自己毫无干系。果然那人只是把公司的名片递与他，抱着双臂，释然地扬了下嘴角：
“真是想不到啊，一眨眼你也要结婚了。”
最近一部大火的日剧在几个朋友间颇为流行，周泽楷看过零散的截图，对一段情节却难得的印象深刻。那是其中一个角色说找不到自己的梦想，主角告诉他其实没那么难，别思考太复杂就可以，只要明白赚了钱想买什么东西，去哪里游玩，或者仅仅是为谁而工作就行。
“临床医生是因未来而生的职业”，如果杜撰这样的台词，周泽楷难以启齿，也觉太过冠冕堂皇。教他解剖的那位老师却很朴实地说，当站上手术台，我们都要低着头，因为只有这样谦卑的姿态才能让外科医生看清自己的病人，他深以为然。
“谢谢医学发展到今天，能让生为Alpha的我，获得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周泽楷更倾向于这样说。
他终究还是等来了叶修，不必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烦恼讲个痛快，只要能和对方靠近一点点就足以获得甜蜜的幸福。外科医生不能被情感左右，在术台上最好像个一板一眼的机器，这些言论他听过了好多遍，并且焦躁意乱时以至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但没有这么多酸甜苦辣的，友情、亲情还有爱情，人类根本无法实现自救和救人。
拷机响起的那刻，正在抄病历的周泽楷合上笔盖，抓起术服匆匆往楼下跑去，准备投入到崭新的战斗中。
他站在楼梯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笑笑，将温热的嘴唇贴近屏幕，用害怕惊动酣梦的音量道：
“晚安。”
没有听见回应。
似将有一场大雨，风灌满了整栋楼，叶修躺在安静无事的房间，周泽楷听到他的呼吸，该是已经睡得很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