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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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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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ABO】识归舟 12

前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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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一天犹如东风解冻,池上冰面消融,眼前恢复静水流淌的景致,只是尚未完全回温,水流触手仍有冬季的余寒,说到底,也是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罢了。

两人潦草对付了晚饭,周泽楷还要上一夜的班,叶修说你先走就是,林溪柳家人来之前我还可以睡一觉呢。

他们在楼梯口分手,叶修回到楼上,三甲的ICU病房外设有一间约占四十平的屋子,摆满了上下铺的床,专给家属陪护时居住。他捡了张没人动过的床就势躺下,能看见对面上铺七零八散地放了洗漱用具、一筒快用完的卷纸,还有些个人物品,显然对方已经是这里的长客了。

这个时间还很早,叶修不一定睡得着,刚开始是闭目养神,听着房间里压低声音的谈话。也是人之常情,住进来的家属无论天南海北,都可以迅速地搭上几句话,约摸是有同样的心态,一起搀扶着走,末路也得几分宽慰。

没想到中途周泽楷又来了一次,他睡得很浅,那拢目光敷下来时便醒了,但是立马睁眼不晓得对方会如何。周泽楷的重量压在床沿,在灯下把他看了好会儿,轻轻拿起叶修搭在外面的左手,塞回了被子。他感觉眼皮要掀不掀地跟着心脏在跳,装睡装得十分辛苦。就在他快忍不住的时候,罩在身上的阴影轮廓撤开,橙色的灯光重新涌了上来。

再次醒转过来是因为进了电话,林家的人到了。


天气挺不错,叶修走出医院时还能见着清晨乳白色的薄雾,太阳升起来了,照得路边树木金灿灿的一片。门口到处是车,饶是打着双闪,他也在类似的枫叶红轿车中找了片刻才大步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不是喊的包子么?”

陈果握着方向盘打转,“你那个摄影展,会展中心的纸质文件需要签字确认,约的九点,我让他去取了。”

叶修应了看眼时间,刚过八点一刻,他正想给周泽楷发个消息,微信通知就弹了出来:

“交班了。”

叶修敲字,好,我也先去工作室。

周泽楷回得很快,叶修对着那个“嗯”字若有所思地踟蹰须臾,打了句注意休息过去,手机还没放下对方就发了个小企鹅原地转圈的表情包过来,不知为何图片上还画着匪夷所思的几颗红心。

这真是......周泽楷跟谁学的!完蛋,叶修竟然还觉得他十分可爱?

陈果瞥了眼叶修的黑眼圈,道:“这两天都是些小客单,重要的我推后了,但还是赶得厉害,年前修罗场你懂的。”

“哎,”叶修摁熄屏幕,“今明两天的拍摄任务交给小唐就行,展览的选题还有要的片子也得尽快定下来,虽说只能用我的作品,但也关系到了整个工作室的名气,所以我还是想跟大家一块商量,不搞一言堂。”

陈果想了想,“那就看包子拿回来的文件上规定什么时间交方案,我们再安排开会。”

“成,”车里气味有些浑浊,叶修摇下窗户,见陈果面露迟疑,忙问,“怎么了?”

正好是红灯,陈果摸了摸耳根,实话道:

“医院这边的事他们都还不晓得,我是昨天看了报道才——”她咬了下唇,“唉,实在抱歉啊......”

“没关系,”叶修忙说,“情况已经好转了,她家里人也在守着。我作为她学长,于情于理做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接下来聆听医嘱,相信她慢慢就能恢复的。”

哪能如此轻而易举——陈果明白这是叶修的一套说辞,只不清楚是特意编排出来说给她听,还是给自己。林溪柳她也还有印象,上回出完采访还来过一次,叶修开会时手机静音了,会议结束才发现,寒冬腊月里她就等在楼下,冻得双颊通红,说凑巧路过,给工作室的人带点家乡土特产,上来喝了杯茶又走了。

这看着像件小事,为此背后要花多少心力陈果觉得是不言而喻的。叶修成天泡在工作里,同事们拿这事打趣过他好几回也没见有何动作,陈果就猜到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

她心思细腻,明白叶修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不便多说,选了个在放舒缓古典乐的电台,拐弯抹角地道:

“你别太大压力啊......”

叶修露出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笑,把安全带调松,脑袋靠在座椅背上,半闭不闭着眼:

“我知道。”


林家的长辈是一对Beta女性,即便来得匆忙,着装依然整洁得体,两位家长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事情的接受程度比叶修想象得要高,反倒是给他说了不少感谢和安慰的话。

Beta的受孕率极低,产下林溪柳来,原本应该是她们的幸运。可她们也教育自家女儿向善负责,时至今日,亦未有半句怨怼和后悔。叶修五味杂陈地望着两位母亲发髻中夹杂的白色,心中喟叹。

挚友英年早逝,对他来说是手足之痛,而白发人对黑发人的忧怜,即便感触再多,他也只是个自清的旁观者。说到最后,人类可能终究做不到完全的共情。

叶修记得苏沐橙爱看的韩剧,有一部分讲的是两个小记者因为不停地去扶那些险些滑倒在冰面上的行人,而无法拍摄出跌倒的画面,交不上任务被主编批评的剧情。

看上去不过是职场新人和经验老辣的领导之间的交锋,背后影射的却是行业观念的碰撞。一方认为人性本善,没有办法在他人遇险时不伸手相助,另一方却认为这种举止无异于扬汤止沸,如果新闻足够轰动提高了曝光率,政府就会迫于舆论压力,想方设法地添置更多的铲雪车,切实解决问题。

世事更像介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不是简单的对和不对就能妄下论断的。

故事里的情节同现实相比仅仅是冰山一角。叶修做深度版块的那两年,有过人力物力耗费殆尽,稿子敲定了却因为层层纠葛付诸东流的情况,也见过同行为了功名利益,不惜制造哗点博取眼球,闪烁其词,掩盖本相的事情。

当记者的以笔为刃,写出来的文字永远都是带上情绪的,他想让社会变成什么样,就会把利于朝这个方向发展的信息放出。人在社会摸打滚爬一些年,不管愿不愿意,最后还是得承认,我们所说的真相,只是世界愿意呈现在眼前的那一部分。

所以作出什么选择,不过凭心而已。换成叶修自己,大抵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孩子丧生在火海之中。勇气,后果,失去的什么,那都是事后才会心有余悸地考量的东西,决定行为时往往只需一个瞬间。

他想起社团活动时总爱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姑娘,一半酸楚,一半欣慰,欣慰的是自己曾经传递的观念终于还是影响到了其他人,酸楚的是这背后总是有那么多让人喘不过气的代价。他为此付出过许多年,是不是也在无形中,褫夺了别人更快乐纯粹的生活。



兴欣工作室的位置很偏,刚开始陈果也委婉提了几句会有影响,叶修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又不是饭店要考虑客流量。她回忆了下别的摄影工作室的装潢,又建议要不要搭几个专业点的内景棚,叶修径直怼了句咱不开米兰婚纱,险些把陈果气吐血,饶是花钱的冤大头,也当了甩手掌柜,任由叶修去折腾。

她知晓叶修的计划,这批人聚在一块儿不是为了给某些当红流量拍360度无死角硬照的,目前所做都是权宜之计,他们要饭碗,还要名气,接洽这些客户是来钱最快最好积攒人脉的办法。等时机成熟,兴欣能够跟电视台录制纪录片,也能随专题团队用镜头拍摄世界表层之下的人间,这些外包他们目前接不了,但并非全无可能。

陈果本来只是想把自己的网吧关了,将店面盘出去,也不知刮的什么风,叶修就相中了这一处。

她父母离世得早,遗产不多,但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生。陈果的生活逍遥自在,久了却也发现实在乏味至极;她并不知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叶修刚回国是半年前,专门抽空来这一趟看她的门面,找人重新装修。陈果那时连摄影师和摄像师之间的区别同联系都一头雾水,看着在桌前吞云吐雾的这位Beta,想起电影里那些吊儿郎当形容落拓的所谓艺术家,觉得该是哪个过来玩票的公子哥儿。

现在呢,现在陈果已经全然打消了当初的看法,尽管叶修依旧嘴欠,连哄带骗让她加入又支使她干这干那,平日里就差没把“嘲讽”俩字写在脸上,陈果也能从他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中,咀嚼到那份从容不迫的坚定和专注。

陈果偷摸着找了叶修以前做过的报道来看,也曾在对方挂出的巨幅画面前伫立良久,那种沉淀的光华像是落在荒原上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却在承载日照后,成为暖春的第一条河流。

陈果突然也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


“果果?”

陈果一惊,差点把边上水杯碰翻,“啊?怎么了!”

唐柔赶紧帮她稳了一把,“你在发呆呀...我烤了饼干,你快去吃,手头的事先放了吧。”

他们团队人不多,两层楼绰绰有余,辟了员工宿舍后还装了个厨房,叶修请了厨娘来做饭,和办公室一条廊,每次听到隔壁锅碗瓢盆协奏曲,闻见饭香就能让人干劲十足。唐柔是做西点的好手,见有烤箱之类的工具更是兴奋不已,每每见缝插针地做出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

饼干的香甜气息钻进鼻腔,陈果猛吸了一大口,也觉得腹内空空,“好——咦,叶修又走了?”

唐柔点头,“是啊,咱们下午还有工作,他就说自己坐公交回医院......哦对,他说有点东西你还得查一下。”

马上就是工作室的人从五湖四海聚到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所有人想到放假就效率大增,陈果也不愿偷懒,见唐柔说来去匆匆的叶修还有事相托,她便认真起来,手在鼠标上滑了几下解除电脑的屏保:

“嗯,要查什么?”

“好像就昨天手机上推送过的那个,廉租房出事的吧,”唐柔回忆了下,“霄星小区的火灾,让你看看相关报道,还有后续处理之类的。”

哦哦好,陈果随口应着,手指在键盘上翻动如飞,搜索键一按,数条消息就依次排列在眼前。唐柔也挤过来看,她比陈果更快产生意识,把吃的放在一边,手撑着桌面,神情肃然。

“这——”

唐柔按住她的手指,“先别做评论,那儿有个视频,你点开来一下。”


就在陈果与唐柔为当下发生的清退事件思绪万千时,叶修站在正午暖烘烘的太阳下,借花献佛地提着那盒精致的糕点等待周泽楷出现。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忍不住露出有点傻气的笑容来,于是在心里提醒自己绷着一点。

其实这种做法似乎也挺蠢?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没有留意到自己又在心底说了好几遍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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